正月,黄河南岸的汴京犹自寒意逼人,北岸之地更是风雪如刀。朔风大起,将旷野卷得雪尘飞扬,.天边铅灰色的云层堆积,一场大雪又要纷纷扬扬而下。
这年天气比起往年都要寒冷得多。在这黄河北岸,半点都看不到春意来临的迹象,反倒是飞雪连天,让人和马都寸步难行。
而此刻,风雪当中,一行十数人正在雪地当中艰难穿行。
这一行人,都骑着马,裹着白色的皮裘,身上背着弓箭,带着兵刃。战马刚刚经过跋涉,又因为冬日,都掉了不少膘,越发的显得马瘦毛长。雪地中赶路,马匹与皮裘之外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突然一名骑士向北面一指:“都元帅,就在那里。”
那骑士指的是一个避风的兵站,虽然兵站简陋,徒有四壁,但带队之人还是招呼伴当下马歇息。马上的骑士们舒展了一会儿僵硬的身体,陆续下得马来,在雪地中不断踏步暖身,又松了松战马的肚带续养马力。
当先之人身形粗壮,面色粗砺,正是蒙古河北东路都元帅孛里海。他喘着粗气找了块石台坐下,身边人立刻有亲兵将座骑牵过去照料,这种天气若不续养马力,很快便会脱力。
“有酒么?”孛里海喘了口气,用力咂咂嘴。
一名亲卫忙取下马匹上的皮囊递过来,孛里海柠了柠已经被冰雪凝固的塞子,用力拔开,猛灌了一大口,一股火辣辣的呛从腹中升起到喉口,又一大口下去,浑身血脉渐暖,四肢百骸都熨帖起来。
孛里海随手抹了抹脸上的冰棱子,他虽是蒙古人,却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
“这是什么鬼天气!塔察儿这厮,这恁大风雪,却让某来这里会晤!鸟都冻缩了,还会晤个啥?河南的宋人正在耀武扬威,他没粮秣去不了,找某又能怎样,河北再富庶,也经不起这么抽调,要兵便调兵,要粮便给粮。某那里还有什么余粮,就算是大汗来了,也变不出粮草来。”
他的亲兵是汉人,一边喂着马一边道:“都元帅,听说这次南下他们的抢了不少好东西,金银、女人、工匠,每次抢了东西再让那些驱口送回草原或送回河北。这一来一去路上得消耗多少粮秣?再多粮草也被这么消耗干净了。”
孛里海冷哼一声,他擒杀忠义军彭义斌立下大功,但作为孛鲁的心腹,窝阔台掌权后并不信任他,前年孛鲁死后,博鲁之子塔海已经开始受重用了,可他还是被边缘化,几次南征都只被安排作为后勤转运,自然没有什么油水,麾下的士卒们也怨声载道,对南下的真定、保州汉军又嫉恨又羡慕。
“俺们辛辛苦苦积下的粮秣,他们却随意消耗,现在没粮了,他们在那里暖暖和和的窝冬,俺们倒要出来喝冷风为他们整治。”
孛里海摆手示意亲兵不要再说下去,喘口粗气站起:“儿郎们辛苦,某心知肚明。你等且苦熬一阵,某总是有办法出头,必不让大家白跟着白白熬这些年!”
正说着话,前方几十骑打马而来,为首一人翻身下马,正是河北西路都元帅史天泽,他看到孛里海一行,远远便大声打起招呼:“孛里海,雪地行来一路辛苦了,某让人送点酒肉来,咱们也好打个牙祭!”
孛里海走了出来,接着他们。神色淡淡的,简单寒暄几句。
两人共事过一段时日,之前史天泽还在孛里海麾下为将,此刻史天泽早凭借军功压过孛里海一头了。好在两人彼此交情不错,还没什么嫌隙,孛里海直接道:“这个时侯还客气什么?大家同甘共苦便是了。塔察儿怎么没过来?”
史天泽摇摇头,“宋军要入汴京了,塔察儿粮秣补给不足,正去找阔端大王要粮,过不来。”
阔端是贵由的弟弟,窝阔台的次子,有消息说西征之后,窝阔台将会让阔端挂帅,征讨陕西、四川等地。
“进来说吧!”孛里海引着史天泽入内,让亲兵寻避风挡雪的地方拣枯枝生火堆。
酒肉简单整治一番,两个都元帅在兵站中交谈,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塔察儿怎么会弄成这样?”孛里海问道,“被宋军抢了先机。”
“真不怪塔察儿,宋人来的太快了,河北又断粮了。”史天泽道,“原先以为回河北补充粮秣再南下,不料河北粮秣早被抽调了干净,不足以支撑咱们南下。”
“速不台可不是个没留后手的,没交代塔察儿么?”
史天泽苦笑道:“速不台交代,万一兵力不足或粮秣不够,宋军又北上,便决了黄河南岸的堤,让河南洪水泛滥,阻挡宋军北上。”
孛里海一怔,他知道河北的粮秣已经被抽走了一大半,去支持陕西会州的围城之战以及蒙军西征。这个时候河北根本没有多余的粮草供应他们再度南下与宋军对敌。决黄河南岸大堤倒是延缓宋军北上的好方法。
史天泽无奈又道:“谁料宋军这么快便攻陷蔡州北上,又取了陈、汝、均等州,这天气黄河冰期刚过,河水还未完全解冻,水量也不多,决不了。”
“现在决不了黄河,过一段时日宋人要是取了汴京,必然会控制黄河渡口,你们去哪里决黄河。塔察儿怎么说?”孛里海蹙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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