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去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
起初,我只是失眠,穿过所有熟睡的人们的梦乡,独自在深夜里游荡。之后途经一起火灾事故的现场,远远看见消防人员正在抢救大火,我被迫改道绕行,穿过一个工地,(建筑工人们正在长明灯下紧张地工作,工地到处弥漫着烟尘和噪音),拐进一个久置不用的公园。眼下正逢隆冬季节、万物萧条,加之此处偏僻,只感觉公园阴气森森,倒像是各种恐怖事物潜伏和隐藏的理想居所。
离天亮还有相当一段时间,而这个公园面积不很大,天亮前游览一遍应该问题不大。我仔细地辨认着一处处大有深意和出处的景点:残垣断壁、干涸的湖、光秃秃的草坪和题字残缺不全的亭子、回廊······突然,黑暗中窜出一条毒蛇与我四目相对,我敛着气迅速躲开了它。这个动作打破了此前宁静的空气,许多潜藏于暗处的不知名的猛兽如赶集似的你来我往对我展开了此起彼伏的进攻。我东躲西藏,一路磕磕碰碰,直待转到一个圆形建筑后面时,才明白真正的不幸才刚刚开始——圆形建筑后面跳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怪物,它的头部是一段三尺木棍,身子像一个大皮球,尾巴又粗又长,也呈木头状,只是天太黑看不清是否有腿和脚。它在黑暗中呼啸着飞来飞去,我的恐惧已经无以复加,两腿发软,大汗淋漓,绕着那个圆形建筑转来转去。要是我会变化多好!就可以钻到地下或哪个犄角旮旯。在我的意识里,整个公园的死胡同都已经被我一一躲了个遍。最后,我想起小时候在此玩耍时藏下的一把剑,便找出来在黑暗中胡乱地挥舞着。天!怪物真的不见了,危险终于躲过!前面就是公园的后门,我的脚刚要跨过后门门槛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别以为你赢了,我还没死呢!
是刚进公园时的那条毒蟒。
我必须杀生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这时,公园的后门自动开了。毒蟒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一行人从我面前经过,为首的是个宦官模样的老男人,余者皆穿皇宫仆役服饰。他们像是一群纸做的人,扁平苍白,仿佛风一吹就不知去向。像长年累月生活在很深的地下似的,一旦遇到阳光和空气立即毙命。他们显然训练有素,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目不斜视,更无言语,俨然一支军队。我这个不素之客的出现对他们来说也许仅是一只偶然爬到他们脚底的蚂蚁?
这时,我的身后潮水样涌来一群年龄相差无几、服饰相同的婢女,她们边走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更像工厂女工从车间呼啦涌进食堂的场面。
右手边是一溜半开放式的房间,像是御膳房。厨师们着统一工作服、戴着高帽,边忙着手里的活计边插科打诨;有的忙着散布小道消息;有的眼睛和舌头生来长在别人身上。如,很远的地方有个人在露天茅厕里方便,有人只需瞅一眼便会信誓旦旦地说:XX把屎拉倒茅坑外面了!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评论。这个话题很快引出了对拉屎人的全面评价,等等。他们就是这样又忙碌又快活地日复一日。
相对旁边房间那个专门负责给宫里熬粥的女人,厨师们的幸福显而易见。那位‘粥官’-----我们暂且如此称呼她-----可就不那么简单了。并非因为她擅长煮制各种营养或药膳粥品------这只是她养活自己和家人的技艺——而是那间屋子和里面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谷物粮食就是她的王国。她的惊世骇俗之处在于一个深埋多年的秘密:用她熬制的粥杀死当朝皇帝。在别人看来这不啻一个神话,她自己却不这样认为,虽然自己并没有见过皇帝,可皇帝会喝到她煮的粥。我在其中一只坛子上发现了一块小标牌,上面记录着XX,这种果实的特点、植物的生长环境、培育过程、种子的几种用途等,像字典或百科书那样详细。其中一项是这样写着:将它与XX配合服用,能达到滋阴补肾之功效,但不可靠近火源,否则极易中毒。她大概看出我的不解,便毫不避讳地说:实言相告,我料定你这辈子也进不了皇宫,所以,你就当个故事听完算了。这是我专门研究的毒害皇帝的新粥品中的一种材料,我的目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目的。只要他能连喝三次并且恰巧去烤火,我的计划就实现了。她并没有告诉我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就是主谋。依我看,她的计划永远都实现不了。那不过是个梦,一个于庸俗、琐碎的日常生活中久而久之幻想皇帝威严的梦。因为她不能忍受自己平庸的一生每天对着一屋子的粮食和炉火、坛坛罐罐、以及与隔壁那个专门负责皇帝床榻被褥事宜的女人吵吵架、拌拌嘴。
显然,她们刚刚吵完嘴。‘粥官’的邻居是个整洁的女人,即便吵架,她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不停地熨熨、烫烫,收拾整理,现在,嘴里还在为刚才的事不平,嘟嘟囔囔的。她没理我,我只朝她的房间里扫了两眼。那些高低错落、整齐一新的被褥和仅供一人来回走动的狭窄空间,连同一个几平米的工作台就是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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