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少主……”守久拼命忍耐着,稳住情绪问出了最为关键的话语,“既然右府已愿意投降,请问德川家准备如何对待右府母子?”
“是啊,我们准备如何对待右府母子呢?”
竹千代却不急着回答,反而将目光转向直孝,揶揄式地来了个反问。
察觉到他用意的直孝,神色微妙地笑了笑,并不作言语。
两人默契的这番举动,就如同狠狠往守久脸上掴了一巴掌般,逼得他非得努力调理呼吸、才不至于发火责问。
若是以前的竹千代,纵然德川联军在大阪夏之阵里胜出,也必定会对守久以礼相待。
但失去光纲以后,他整个人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如果说在梦境里亲手诛杀志奈,让他变得更冷静、更懂得权衡轻重、更擅长保护自己。
那么在夏战里失去光纲,则让他彻底意识到——
倘若对敌人心慈手软,不但会将自己逼入绝境,更是会连累到身边最亲近、最重要的人。
竹千代一直认为,光纲之所以会毅然在女王螳螂来袭时,举着长枪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除却身负守护家康的忠义外,更是一心想要保全作为少主的自己。
他当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光纲被拦腰斩成两段,那一刻,竹千代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灰暗。
自从他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四人众小姓、樱子、阿福还有美惠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们与他同甘共苦、共同对抗所有的凶险与不公。
他们是竹千代在这个时代最珍贵的宝物、也是他在这个时代最致力守护的伙伴,因此从失去光纲的那一刻起,他的小确幸就出现了缺口。
所以携着复仇之心前往山里苑的他,誓必要让秀赖母子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刻意晾了守久好一阵以后,竹千代才往前探过身体,直挺挺瞪着守久眼睛,悠然给了回答。
“右府母子是引发这次夏战的罪魁祸首,为求天下安泰、万民幸福,必须赐予死罪。”
“但姑且念在右府乃太阁殿下血脉,所以特赐予自尽礼遇。”
“你回去转告给他们,然后让右府母子尽快上路吧,别因贪生怕死损害了太阁殿下威名。”
守久只觉得仿佛被当头浇了三桶冷水,浑身都变得冰凉,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粮仓作了禀报。
淀夫人和秀赖的反应,都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
看着将额头抵在地面的守久,母子俩长时间不发一言。
粮仓里的其它近侍与重臣都纷纷流下了眼泪,这些泪水并非为了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而是在悲叹主君秀赖的性命竟然无法保全。
“果然有家康的作风。回想起来,从关原大战以后,这只老狐狸就一直在等待将丰臣家全灭的时机,如今果真遂了他的心愿。”
淀夫人凄然而笑,忽地朝着秀赖伏地跪倒。
此举不只让秀赖吓了一跳,连粮仓里的其它人也是吃惊不已。
“右府,原谅我这个母亲。”
“若去岁冬战时,我不被轰炸天守阁的炮弹吓倒,如果我能采纳幸村大人建言,如果护城河与真田丸不被拆除……那么右府今天绝不会沦落至此。”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这个不祥之人,给大家带来了这些不幸与灾难。”
秀赖缓缓摇了摇头,伸手将淀夫人扶了起来,定睛专注地凝望着她的眼睛,感伤地笑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母亲的儿子。我知道母亲到底有多用心地爱着我。”
“这些年来,我过得很幸福,身边有母亲、有千姬、有重成、有治长,你们从来就没让我为政事操过太多心思。”
“足够了,母亲。若死去能避免受这人间炼狱般的折磨,那么也不失为一种解脱,不是吗?”
听着秀赖五味杂陈地说出这些话,粮仓里的女官们已禁不住发出阵阵悲鸣,全都伏倒在地。
当粮仓里的丰臣家余党在进行最后抉别时,竹千代已从营帐内走了出来,在直孝、安藤与正重簇拥下站在了离粮仓仅十五步的距离。
他静静地观察着粮仓里的动静,当听到里面传出的女官悲声时,极不耐烦地戚了戚眉。
女官们的哭泣,让他想起了光纲那留在三上藩府邸里的妹妹七海。
这个光纲最疼爱的妹妹,她应该还在期待着哥哥从战场平安回到江户,再给她寄出书信。
每当回想起光纲音容,竹千代的心就陷入阵阵刺痛,痛得似乎要被撕裂开来一般。
这种椎心刺骨的疼痛,促使他对秀赖母子采取更加无情的回击。
“拖得太久了,这些人本就是带罪之身,不需要给他们留太多时间上演这些煽情戏码。”竹千代顿了顿,复又对直孝唤了一句,“直孝大人……”
轻唤直孝名字以后,竹千代便没再说些什么。
可这种点到即止的蕴意,身为重臣的直孝又怎会不了解?
“是,少主。”直孝立刻和声回应,当即大步向前,朝着围住粮仓的井伊军火枪队下令,“还等什么?可以催右府母子上路了。”
井伊军火枪队的士兵们,接到指令后当即一齐开枪向粮仓扫射了过去。
震耳欲聋的枪声持续几轮响起,宣告事态再无任何转机、也在直接催促秀赖母子尽快自尽。
粮仓内的男人们脸色大变,惟独秀赖、治长、毛利和守久依旧从容,他们均决定潇洒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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