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乃驰一脸的不解，一脸的委屈。
赵钢尽管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她的轻声嘟囔中，完全可以想像出她现在脸上的样子。
他觉得对不起赵乃驰，可他又不能不这么做。他当然理解这对小姐俩的感情，一起朝夕相处了这些日子，临分别时，拉着手说会儿话，相互道个别，当然是孩子的愿望。
而能够见到赵也飞，不也是自己多年的期盼吗？历经无数，机会终来，可他万万没想到，机会来了，自己却是这样的状态。无论如何，不愿让赵也飞看见自己是这副样子。
当然，在赵也飞眼里，自己仅仅是她小闺蜜的爸爸，即使这样，他也不希望给赵也飞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现在如果自己站在赵也飞面前，就是一个“瞎叔叔”，这副样子，又怎么能让赵也飞见到呢。
坐在才开通不久的高铁上，一家三口赵也飞默然而坐，似乎谁也没有心思说话。
沉默被赵乃驰打破：“爸爸，您还没回答我呢，您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呢？”
赵钢在家的时候，已经告诉了李浩宁，这会儿也是时候告诉赵乃驰了。
说也奇怪，当赵钢说这番话的时候，赵乃驰似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诧异，目光不在赵钢这里，而是盯在车窗外飞速向后移动的景色上。
赵钢也弄不清为什么女儿会是这样一副模样，莫非李浩宁已经给妹妹打过电话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前段日子的集训，赵乃驰随身带着家人给她买的一部儿童手机，方便联系。
老苗子导演要求严，在排练现场不允许任何人带手机。但唯独对赵乃驰，对了，除了赵乃驰，还有赵也飞，网开一面。紧张排练的时候，两个小姑娘的手机就放在苗导身边的台子上，排练间隙，她俩便手拉手来到苗导这里，各自拿起自己的手机，跟家人聊会天。
有次赵乃驰把电话打回家，家里接电话的正好是李浩宁，兄妹俩漫无边际地胡聊了一会儿，赵乃驰说要让哥哥听听她闺蜜的声音好听不好听。
好听的声音传过来，李浩宁却泛起了坏，拿着听筒一声不吭，赵也飞在那边说了半天，李浩宁才有了个回应。
你猜是什么？他先是长长地吹了声口哨，好象电影里炸弹从天空呼啸而过的声音，然后嘴里又弄出轰隆隆的爆炸声，表示炸弹炸了，接着他发出一阵怪声怪调的笑声，最后就不作声了。
赵也飞在电话这头听了个云山雾罩，她大概没怎么领教过男孩子的这种淘气，一时竟有点手足无措，等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都停息，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这会儿从听筒里只是隐约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和强忍住笑的憋气声。
赵也飞不客气了，冲着话筒就来了句：“你神经病吧？”说完，按键下线。
这可把一旁的赵乃驰弄了个老大的不自在，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
赵也飞把电话还给赵乃驰，说了句：“你哥这人也太那个了吧。”
“太那个了吧”，就是赵也飞对李浩宁的头一个评价。
咱们先把李浩宁放到一边，再回到高铁上，听听赵钢是怎么回答女儿提问的：“确实，爸爸的眼睛出了问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事情也那么不凑巧，就发生在奥运会开幕式之前。以前爸爸的眼睛出现过模糊的情况，但持续的时间都不长，过不了多久就恢复了，所以爸爸一直也没有特别在意。去医院看过，医生也没说出什么来。我也就没再当回事。”
赵乃驰把脸转向爸爸，表情十分复杂，只可惜赵钢依然看不见，当她开口时，语气中把一切情绪都带出来了：“爸爸，过去您说的所有话，我都相信，因为您从来都不骗人，您也一直这样要求哥哥和我。可是，可是，”赵乃驰忽然扑到了赵钢怀里，声音也带了哭腔，“您现在为什么要说假话？为什么要骗我？”
赵钢抚着赵乃驰的脸蛋，摸到了一手泪水，他不由一阵辛酸。他知道女儿是由于对自己说的情况不理解，因而也就无法轻易相信—一“明明看您的眼睛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为什么您要跟我说眼睛出毛病了呢？”
孩子的心理应该就是这样的。
赵钢忍着内心的悲凉，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乖宝，你说的是对的，爸爸一直对你和哥哥就是那样要求的，爸爸一直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就是做人要诚实，不能骗人撒谎，不能说瞎话。爸爸还是那句话，只要是从爸爸嘴里说出来的话，那就一定是真的，绝不可能是假话。现在爸爸确实遇到麻烦了，爸爸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连医生也说不清，爸爸的这双眼睛，现在就是看不见了。你看现在爸爸的眼睛睁着，像是冲着你看，但爸爸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到，眼睛是漆黑一片的。”
“哇！”赵乃驰一下子哭出了声，头扎在爸爸怀里不住地摇晃，像是要把脸上的泪水全蹭在爸爸的衣襟上，又像是想把刚才爸爸说的话给甩到九霄云外。
乔一巧在一旁边看，边听，边抹眼泪。
周围有乘客朝他们这边探头张望，不知这一家三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乘警路过，见赵乃驰在哭，便问赵钢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赵钢赶紧在苦脸上堆起一丝笑，轻声说：“哦，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没什么事，孩子受了点委屈，忍不住就哭了。”
赵钢话音刚落，赵乃驰忽然扬起挂着泪水的小脸，冲着赵钢说：“不对，你对警察叔叔撒谎！才不是我受了委屈才哭的呢！”
赵乃驰忽然冒出的这句话，让乘警提起了警觉，他瞪大眼睛问赵乃驰：“那，小朋友，你是因为什么才哭的呢？”
赵乃驰没有回答，也可能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只是仰着头，看着赵钢。
这时，坐在附近往这边打量的乘客中，有人认出了赵乃驰，尽管声音轻，但还是传到了赵钢的耳朵里：“快看，那不是奥运开幕式上拉小提琴的那个小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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